父亲节忆父亲
徐建律师今天是父亲节，阴阳相隔，再不能见到慈祥的父亲。我的父亲是世上众多父亲中平凡的一位，一生中没有叱咤风云，也没有丰功伟绩，然而，在弥留之际，他却说，“孩子别哭，我这辈子值了。”我想，不是每个临终之人都能说出这“值了”二字的。我相信，父亲是带着满足和幸福离开这个世界的。
父亲自幼失去父亲，靠奶奶做针线活养大。徐州刚解放，他就参加工作，干过税务、经委、计委、科委，退休前是有线电厂厂长。他将一个几乎破产的工厂起死回生，创建了徐州第一家中外合资企业，制造了中国第一代按键式电话机。爸爸仅上过私塾，但他自学了中学和大学课程，可以动手装收音机、电视机、甚至可以主持万吨冷库的电梯安装，可以指挥人工降雨和制造小球藻。江苏省劳动模范的称号是他“值了”的最高褒奖。
爸爸认为他“值了”还在于他与妈妈青梅竹马，持续了我輩难已启及的六十年钻石婚。宴会上，他打趣的说，不是六十年，而是六十七年。我十三岁认识你妈，暗恋七年，二十岁结婚，应该加七年。他引以为自豪的是生了两男两女，子孙繁衍又有家孙、外孙、家孙女、外孙女，他自称是“全活人”，称我们兄妹四人事业有成，孙子孙女健康孝顺。其实，这都归功于老父亲和老母亲呕心沥血，言传身教的养育之恩。父亲临走时，全家都到场，依偎在老人身旁，我体会到了什么叫“寿终正寝”。
爸爸认为他“值了”，还在于他的晚年生活的美滿，退休后，他游历了世界四十多国家。交结了一帮老头老太、喝茶唱戏，锻炼身体，生病前还能游泳一千米。他炒股票特有神功，十万炒到百万块。他潇洒的说，“看病不用你们出钱，卖点股票就够了。”当年与他合作的港商梁老板已是上市公司主席，他拿着张空白支票来看父亲，说，“要不是八四年在徐州赚了七十万美金，哪有我的今天。你在位时给钱不要，现在退了，这张支票你随便填。”父亲说，“我要钱干什么？我有养老金，我还炒股票，孩子都有钱，死了又带不走。”直到临终前，还在关心西电东输，南水北调，十八大召开。他总结自己的一生，留下的墓志铭是，“我对的起共产党，共产党也对得起我。”
当然，和其它人一样，爸爸也是带着遗憾走的。我想，最大的遗憾就是他没能战胜癌症。刚发病时想隐瞞他，他说“你们把我往肿瘤科带，我还不知什么病吗？快告诉我还有几天。”，在给亲朋好友电话告别后，他换了套喜爱的白西装，自行走去医院。母亲说，你打扮这么漂亮干啥？他说，老婆子放心，很快就回来了，没想就此再没回来。他面对癌病，疼痛难忍，但毫不畏惧，勇敢面对。当医生宣布，己经穷尽了一切手段，要放弃治疗时，他一笑置之，宽慰医生，“我是不治之症，不怪你们，大家都尽力了，你们是好医生好护士，谢谢你们。”
父亲在弥留之际回光返照时，我问他，“百年后还回老家吗？”他说，“不回了，我的户口都迁来了，就是深圳人了，我喜欢这里，你们看我也方便。找个人多的墓地，我喜欢热闹，衣服也不要买，穿身旧西装就行了。”这就是父亲，好像不是生离死别，而是谈论别人的事情。最后问到他还有什么遗憾吗？他说，“咱家在鹿丹村还有套房子，政府说危房重建，十三年了，我跑了几十趟也没个结果，咱家不缺房子，但政府要讲信用，中国要强大，共产党不能坑害老百姓，老百姓也要理解共产党。”这是多么朴素的哲理，也是一个老共产员一生的行为准则。我含着泪录下这段视频，后来交给了鹿丹村折迁办，推动了重建的进行。今天，可以告慰老人，新房子马上要住上了。
这就是我的老父亲，几十年来先天下之忧而忧，后天下之乐而乐。奉献事业、执着坚强、踏实做事，清白做人、勤俭持家、含辛茹苦。你一生的满足是我们的欣慰，你带走的遗憾是我们的动力，我们为有你这样的父亲感到骄傲和自豪。这辈子做你的儿女没有做够，央求你下輩子还做我们的父亲。
作者：徐建 中国人民大学律师学院院长，深圳律协荣誉会长
2017年6月18日父亲节
附作者悼念其母亲的文章
悼念母亲
各位长辈、亲朋好友：
今天，我们全家怀着万分悲慟的心情悼念亲爱的母亲不幸逝世，向她做最后的道别。按照母亲生前与父亲的遗嘱，丧事从简，不通知亲属，不收礼金，不举行仪式。但是今天还是有这么多亲朋好友从全国各地闻讯赶来，我们不得不举行个小范围的告别会，因为我们无权剥夺他们想你爱你的权利啊！请母亲谅解。
在此，我代表全家衷心感谢你们站在我们身边，陪伴着我们渡过这最痛苦最悲伤的时刻。
二〇一六年三月四日，我们亲爱的母亲走过八十四年的人生，定格在这一天。她走的那么突然，让我们手足无措。这几天和兄弟姊妹一谈起就泪流满面。我们后悔啊！后悔为什么儿孙满堂竟没有一人在她身边？后悔为什么牵就了母亲不要保姆的要求？后悔为什么那天晚到了十分钟？后悔世上为什么没有能治心梗的灵丹妙药？后悔啊，后悔，这是我们做儿女的揪心的痛，裂肺的痛，是挥之不去终生的痛！
逝者已去，痛在生者。目睹母亲的遗容，她那么安然慈祥，真不相信她就这么走了。临走的前一晚我还去看她，她说刚给妹妹做了烙糢煎蛋，问我吃不吃，还罕有的拉住我的手说，“我最担心的就是你的身体”。临走时，让我给孩子带牛奶，我拿了一箱，她还追到门口让我再拿一箱。回到家里，我将牛奶忘在门口，第二天一早，小女儿发现了很惊奇，问谁送的牛奶，我说是奶奶送的，没想到这竟成了你送给儿孙的最后礼物，更没想成了咱娘倆的生死离别！那晚我多该陪陪你，听听你的唠叨啊！我知道，人死不能复生，生者应当坚强。这在几天里，我也思索人生的真谛，寻找坚强的理亲理由。当我看到母亲去世的消息不胫而走，这么多亲朋好友痛哭流涕，这么多师生真挚怀念，这么多的唁电祭文纷沓而至，还有，毕竟我与母亲结缘六十四年，这也是世人难及的。我的心里感到了宽松和欣慰。正所谓 “年事有寿而尽，生命无所不在”。
欣慰一，母亲亊业有成。母亲自十九岁到徐州四中教书，执教约四十年，她兢兢业业、勤勤恳恳、热爱工作、关爱学生，记忆中，弟弟妹妹吃奶都是奶奶送到学校，半夜醒来还看母亲在灯下代病备课，她为教育亊业奉献了一生，被评为省、市模范教师，培养了成千上万的学生。昨天我接到远在新疆的最老的学生，八十二岁温景生老人来电，他涕不成声说，“没有刘老师就没有他全家的今天”，执意要来致丧，经劝后，他又写了祭文要挂在灵堂上。还有张方明同学，一定要给丧金，我不要，他说要用丧金发起个“刘书琴教育基金”，还有侨居日本的崔硯同学，托人带来“老师我想你”的歌曲。学校也派陈丽老师来吊唁，还带来了建校一百年为你拍摄的访谈录。这是组织上对你这个老共产党、老教师盖棺定论的高度评价，你应该含笑九泉了。
欣慰二，母亲相夫教子有方。母亲是大家闺秀，十八岁嫁给父亲，相亲相爱，相濡以沫，直到六十年的钻石婚，这是令我輩羡慕而又不及的。在那天，父亲说，你们记错了，不是六十年，是六十七年。我十三岁认识你妈，暗恋七年，二十岁结婚。这样的事可以说空前绝后了。母亲生了我们两儿两女，子孙繁衍又有了家孙、外孙、家孙女、外孙女，被家乡人称多“全活人”，许多人结婚都找她铺床，以求吉利。母亲对我们的教育是言传身教，即严格又从不打驾。文革期间，读书无用论甚嚣直上，妈妈却教我“知识就是力量”，培养我的自学能力，后来我插队当兵期间自学完中学课程，78年恢复高考后，我和弟弟一起考上大学，以后两个妹妹也上了大学。饮水思源，我们兄妹能有今天，离不开母亲的教诲，我们每一个进步都凝聚着母亲的心血，她为我们操碎了心，用尽了力。当然我们也没有辜负父母的教育培养，她常说，“二十年前看父敬子，二十年后看子敬父，你们做到了”。
欣慰三，母亲享受了生活。母亲经常说，“她最开心的亊就是学生来看他或接学生的电话”，无论是当省长市长还是平民百姓都像她的孩子，对他们在校时的事情如数家珍。有学生身陷冤狱她就叫我帮助伸冤，官司打赢了还不准我收钱。她一直想我们兄妹中有人能继承她的教育事业，所以特别支持我办人大律师学院，看到学院的成功比我还高兴。退休后，我们让她和爸爸一起周游了几十个国家，她说，“一辈子的福都享了”。母亲的身体一直不好，三十二岁因患无脉症被判只能活三年，但她凭着坚强的意志坚持不开刀，改用中医治疗，奇迹般的战胜死神，多活了五十多年。因此，她常说，“活到今天我知足了”。她还说，“哪天我走了，最好是心脏病，一不给儿女添拖累，二是自己少痛苦”。如今，这些话应验了，你真的这样走了。你的外孙小飞说，“有资料显示，百分之九十的人死在医院，只有百分之十的人有幸死在家里，百分之十中间有九个是痛苦死去，只有一个是无痛苦的，奶奶就是这一个”，听到这样的话，让我们释然，但愿这是真的，这也许就是徐州老家所谓的“喜丧”吧。
回顾的母亲一生，没有惊天动地，却不失伟大高尚。母亲你教会我们如何做人，如何用大爱来诠释我们的生活，给我们留下宝贵的精神财富和幸福回忆。令人遗憾地是，当你儿孙满堂，我们又有时间和能力让你颐养天年之即，你却离我们远去，你走得那么匆忙，又那么难舍。当一缕清烟升起的时候，我们再也见不到你慈祥的面容，再也听不到你的叮嘱，再也吃不到你做的饭菜了。你将与相爱的父亲团聚在理想的天国，再过六十年、六百年、六万年也无人打扰你们。母亲，安心的上路吧，我会带好弟弟妹妹相互扶持，家庭和睦、基业永固。我们会怀念你，直到永远！
您的儿女徐建、徐莉、徐跃、徐强
2016年3月9日
